梦境小说

第二十五章 澜依恨种下（第1页）

子时更漏滴尽，万籁俱寂。景仁宫深处密室，错金博山炉吞吐着沉水香，烟线笔直如悬空墨绳。卫临伏跪于冰冷的金砖之上，双手高捧黄麻脉案，声音压得极低：“启禀娘娘，圣躬龙体接连五日惊悸盗汗，目眩见双影，耳畔如闻金戈杀伐之声。”

宜修斜倚在紫檀嵌螺钿山水人物榻上，手腕间一串伽楠香珠在指尖无声轮转，乌沉如墨玉，映着烛光流转生辉。“院判这安神方，川芎三钱、茯神五钱、远志二钱……”她语调慵懒，目光却锐利如针，“倒比太医院旧例，多添了一味琥珀粉？”指尖捻动的佛珠突然重重叩在紫檀案几上，“嗒”的一声脆响，惊得那原本笔直的烟线骤然崩散，凌乱如风中飞絮。

“娘娘明察秋毫！”卫临伏得更低，冷汗已浸透官袍后领三层葛布，紧贴脊背。

“《雷公炮炙论》卷三有载：丹砂畏磁石，恶盐水，若遇雄黄……则毒烈倍增，如烈火烹油。”宜修指尖缓缓划过脉案上“弦急”二字，鎏金护甲尖端在粗糙纸面上刮出几不可闻的细痕，“若有人……以丹砂悄然入御膳……”她尾音拖长，似毒蛇吐信。

卫临猛然抬头，眼中惊骇欲裂：“臣即刻彻查尚膳监上下人等！”

“愚不可及。”宜修唇角勾起一抹冰凉弧度，随手抛过一个毫不起眼的青布小囊，“三日后卯初时分，取此囊中两淮岁贡青盐，细细擦拭养心殿进奉汤药的器皿。”囊角一点金线绣着小小的“慎”字，在烛火幽微的光晕下，竟如毒蛇之瞳，闪烁着不祥的寒光。

寅末时分，晓星黯淡，沉落天际。卫临怀揣那枚青盐囊，心神不宁地疾步穿过永巷深长的阴影。忽见前方昏暗中亮起一团暖黄光晕，苏培盛手提羊角宫灯正巡夜而来。灯笼晕光幽幽映照下，卫临目光如被烫到般骤然一缩——老太监脚上那双黑缎官靴的靴尖，赫然沾着几点新染的粉末，艳如凝血，分明是未及清理干净的朱砂！

“卫院判夤夜辛劳，当真是恪尽职守。”苏培盛面上堆起刀刻般的笑纹，浑浊老眼却似无意般扫过卫临因紧张而攥紧的袖口，那里洇开一小片松烟墨的深色污迹。卫临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，慌忙躬身退入道旁一株老槐树的浓重阴影里，冷汗瞬间浸透三重中衣，冰冷黏腻。

五更鼓声沉闷，艰难地刺破浓重晨雾。景仁宫暖阁，宜修无声推开一扇支摘窗，眸光幽深，直直望向北面。巍峨的养心殿，十二扇厚重的朱漆大门正被缓缓推开。

苏培盛手捧药盏的身影，清晰地投射在殿内明瓦窗上，动作沉稳如常。碗底残留的药汁在透窗微光下，隐约泛着一丝诡异的金红。檐角铁马骤然被风吹动，发出一串清冷急促的“叮当”乱响，惊起寒鸦数只，扑棱棱掠过连绵起伏的琉璃瓦海，翅羽拍碎了承尘上凝结的薄薄一层白霜，簌簌飘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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